电视诗歌散文之童年二事

我妈是湖南常德人，按照那里的称谓习俗，我管外婆叫嫁嫁。在我们兄弟姐妹四个里，外婆最痛爱的算是我了。在我生下来不到六个月，我妈要到外地学习，就把我无奈地交给了外婆。可以说，我是外婆用米糊糊一口一口养大的。外婆离开人世已经一十四个年头了，一十四年来，我虽不时想起她身前对我的好来，可却从没动笔为她老人家写点什么，这对喜文弄墨的我来说，总觉得亏欠了她老人家许多。又一个清明节快到了，看着家家户户忙着扫墓前的准备，我不由又想起了远葬在几百里外的外婆，想起了她老人家身前的音容笑貌。在这个桃李花相谢，梅雨滴人愁的夜晚写下这些文字，也算是对她老人家的一种缅怀吧……
             
   外婆是佛教徒，也很迷信。为了能让我健康长寿，小时，她除了常带我叩拜各路菩萨外，便就是每一年都要请算命先生给我算一次命，然后再根据算命先生算出的流年运程做一些对策。算命先生说我命里犯水，她除了从小不让我到水边去外，就是在我的贴身衣服里挂上一枚铜钱，并不让我扒着睡，说这样犯水扑星，一到水边就会出事的。有关这方面的故事很多，最让我难忘的是她做的这样一件事。
    记得七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正和哥哥在家做作业，外婆从里屋拿了一张白纸出来，要我哥哥用毛笔为她写几个字。我哥问她写什么，她说就写“荣小平死了”五个字。我一听说要写我死了，立即提出了抗议，我哥也说不行，他说弟弟好好的，为什么要写弟弟死了呢。外婆见我们兄弟都反对，便道出了原委。她说算命先生说我当年犯水劫，搞不好就会在水里掉命，现在用写上“荣小平死了”的纸，连同我的贴身衣服一起丢在水里，水鬼见了，知道我已死就不会再来找我了。听了外婆的解释，我哥立即同意为她写字。可我还是坚持不让他写，并哭着坐在地上不起来，我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我没死就不能写我死。外婆见我不同意，怕我告诉我爸听，便从她的老式对襟衣服里掏出二角钱来哄我，这是她通常应付我的最后办法，和往常一样，我马上破涕为笑，扒在桌上看哥哥写起“荣小平死了”五个字来。我哥写完后，她又要我哥用小字补写了我的生辰八字。全部写好后，她要我脱下身上的褂子和短裤，用那纸裹上，然后带着换了衣裤的我和我哥一道到街后的一条小河边，将那纸和衣裤一道丢进了河里，并口里大喊着“荣小平死了”，按着她的安排，我和我哥也跟着大喊“荣小平死了！荣小平死了！”。只是她的表情一脸严肃，而我和我哥却是一边喊着一边笑着。
    那年秋天，我在街后的一口水塘边玩耍，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被正赶过来洗衣服的外婆一手提了上来，只吃了几口水，没什么大事。回来后外婆得意地对我说：“幸好我为你写了你死了的字给水鬼，要不你今天就被水鬼带走了。”我想想也是，要不掉到水里那么久，怎么没飘到水中间去？再就是正好外婆来洗衣服又碰上了呢。当晚我把这事告诉了我哥，已是红小兵的我哥说那是迷信，现在正在“破四旧，立四新”呢。
                     
    外婆除了信佛和迷信外，也很相信传统的疾病治疗方法。在我的身上现有一些若隐若现的黄豆般大小的疤痕，就是她用传统方法为我治病留下的杰作，这方法就是爆灯火。
    爆灯火是南方流行的一种传统治病方法，就是根据不同的病情，用一种名叫灯芯草的草沾上香油，点上火后在身体的不同穴位烫一下。
    我小时患有慢性支气管炎，发烧咳嗽是常有的事。我爸、我妈都是国家干部，他们相信的是现代医学。我每次生病时，他们都会把我送到人民医院打针吃药。但外婆不相信这些，在我每次从医院看病回来，趁我爸爸妈妈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她又悄悄带着我到郊外的农村，找一些懂爆灯火医术的老人为我爆灯火。为了不让我爸爸妈妈知道，每次爆完灯火后，她都要为我买很多好吃的，叮嘱我为她严守秘密。和爸爸妈妈到医院打针，他们从不给我买东西吃，只是鼓励我要勇敢些，向解放军叔叔学习，不要怕。而和外婆去爆灯火，虽痛些，但却有好吃的，所以后来生病，我不喜欢和爸爸妈妈到医院去打针吃药，而是盼望着能和外婆到乡里去爆灯火。
    六岁那年的春天，我患了腮腺炎，高烧使我昏迷了过去，在医院打针吃药治了三四天，高烧还是不退，这可急坏了外婆。大约是在第五天的上午吧，她沉不住气了，那个上午，她趁我爸爸妈妈上班去了，用一件厚厚的棉衣罩在我的头上，只身背着我走了四里多的乡路，找了当地一位有名的爆灯火的师傅为我爆了灯火。也许是病重的原因，那天的灯火爆得相当多，平常每次身上只爆几处，那天却爆了约四十多处，爆完后，我的上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虽然起了那么多的水泡，但我的记忆中，那次好象没有痛的感觉，因为在爆灯火时，外婆一直不断地对有气无力的我大喊着：“爆一个一分钱，爆一个一分钱。”那天，我记得我得了四毛钱。回来后，高烧果也（也读成了然）奇迹般地退了，只是那些烫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小水泡，折腾了我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
    十八岁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光着膀子在屋里看书，正在忙家务的外婆不经意看到了我身上当年爆灯火留下的一点一点的疤痕，便用手点着对我说：“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明显呀。”我没好气的说：“都怪您呀！”外婆看着我生气的样子，忙自嘲地连声说道：“小疤没事，保命重要，保命重要……”
　　　我们常说生命的本质是苦难，而对这种苦难的描述，我们通常以水深火热四个字来形容，水与火便成了这个世界苦难的代名词。上面外婆留在我记忆最深处的两个故事，正好一个与水有关，一个与火相连，可这一水一火并没有让我有丝毫苦难的感觉，相反，恰是这一水一火，让我感受到了人世间最大的温暖，懂得了所有生命的不易与珍贵，也正是这一水一火，让我更加热爱这个美丽灿烂的世界，加培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亲情与友情。
　　　嫁嫁，我亲爱的嫁嫁，今天您的外孙写下的不仅仅是对您老人家的怀念，更有他心中永远的感激。 
                                                                                       
作者：荣小平           配音GN013                                                                           
2003年4月2日作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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